EM89.5

脑的一点日常，没头没尾的，来自于brett先生说他喜欢开快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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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ddy靠在他的新车上等Brett出门，他到的比说好的时间要早了些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短信里疯狂催人，夏日的傍晚，墙壁上还残存着余温，空气已经不像白天那样燥热，他得到一丝短暂的缝隙留给自己，可以对着Brett家门外的草丛发呆。

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都跟他有一样多的烦恼，以至于脸上的青春痘都反反复复总不见少，毕业了快一年的时间，他已经有了别人艳羡的乐团工作和稳定收入，只要继续积累表演经验，出国深造，成为优秀的独奏家指日可待，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否具有这样的才能，就像他考入音乐学院时向妈妈承诺的一样，这是他的理想，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实现。

但他就是烦躁，或许他真的缺少维生素，或者肝火太旺，像妈妈逼他去看的老中医说的那样。

年轻人的烦躁不需要原因，长大就好了，长大就好了，他这样安慰自己。

“Hey,bro，新车不错。”Brett迈着他的沉稳小碎步，笑着走过来，理所应当地坐到了驾驶座上。

虽然两个人都会开车，但凑到一起的时候，似乎总是Brett开得多些，eddy也愿意把主动权交给Brett，安安稳稳地坐在副驾驶位上，这是他们之间不用多说的默契，像是磁场，也是Eddy的舒适区。

至少和Brett在一起的时候，他是能平静些的。

 

车子开过熙熙攘攘的街道，穿过流水的路灯和人群，开到了旷芜的原野中，他们要穿过这段高速公路，去赴大学同学的聚会。

很多时候，Eddy享受这种飞驰的感觉，傍晚微弱的光线隐去许多多余的细节，公路似乎也不存在，只有车子和大片的原野，土地上杂乱生长的野草随风飘荡，偶尔有路过的电线杆被他们呼啦一声甩在身后，连同糟糕的，不可名状的情绪一起，随着车速提高，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。

“你最近中药喝多了吗？愁眉苦脸的？”Brett状似不经意地发问。

“什么？”Eddy把头扭向车内，他有些迷惑，开着的车窗刮过呼呼的风声，让他听不清Brett的话。

“我说你是不是药喝多了，眉毛都扭在一起。”Brett只是继续用惯常的口吻嘲笑他，“有什么事情缠着你，说说看，就算你要去拉中提琴我也不会笑你的。”

Eddy这才感觉眉毛确实有些累，“没什么，没什么特别的。”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，又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挠了挠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有说出什么来。

Brett总是能看出来他的问题，无论他在别人的面前看起来有多正常，有时候Eddy觉得自己在Brett的眼中可能永远都是十三岁做不出三角函数的小学弟，他在他面前一览无余，而且永远先他一步，先做出题目，先进入乐团，先确定人生规划，先考上大学，先找到女朋友，先在他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的时候看出来他的烦恼。

该死，大一岁就那么厉害吗。

Brett也没再继续追问，只是把车速降了些，不再有强风掠过他们的窗户，一瞬间，车里车外都变得很安静。

他在倾听他。

“你觉不觉得，我们的生活有点问题？”Eddy目视着前方，试探地说，“我不是说现在的生活不好，只是….”

“我只是觉得，它就像假的一样，就像漂亮的气泡，或者颜色鲜艳的棉花糖，它的确是我自己走出来的生活，但现在…我开始怀疑…

“它究竟是我对自己不断暗示的成果，还是我真正想要追求的？”

“什么样的人生，才算是个好人生？”

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后退，eddy的问句飘在风中，被吹散在沉沉落去的夕阳里。

 

Brett没有说话，两根手指从方向盘上脱离出来，扶了扶眼镜，把车子停在了路边。

他转过身来，面对着Eddy。

 

“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话，可以选择逃避。”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弯弯的一道阴影，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。

Eddy很少见到Brett这样，虽然他总是拉着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脸，但他知道Brett比任何人都要坚定，所以当“逃避”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，eddy着实被吓到了。

他认真地看着Brett，逆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，但却看不清他的眼睛，一瞬间eddy觉得Brett像是画里的伪神，庄重又笃定地迷惑人心。

“怎么逃？逃什么？”

“逃走，逃离一切，比如现在。”
Brett一字一顿地重复着。

逃。

他再次发动了汽车，在无人的公路上做了个大漂移，头也不回地往另一条路上开去。

Eddy觉得全身地血都涌到了头顶，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，只能下意识地拉紧安全带。

风变得更快了，呼啦啦地把他的头发全部向后吹去，光洁的额头感受着凉风吹拂，他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
他们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开去，就像是为了抓住最后一片夕阳的余晕。

他不知道Brett要把自己带向哪去，但是管他去哪，“逃”是不必有什么目的地的，不用管什么聚会，也不用管今天要不要回家，不用管以后要干什么，反正只需要一直往前开。

一直往前开。

逃到太阳里去，逃到黑夜里去。

被吞没也可以。

 

只要他们一直在开。

只要一直有风。

 

就算有巨石坍塌，他们也不会停下。

他们就是这条公路上的凯鲁亚克。

 

夕阳下坠到海中的前一秒，他们开出了公路，冲到了柔软的沙滩上，eddy觉得他们可以趁着这股劲头一直冲向海底，像摩西分开红海那样，只要他们不停，就一直会有路。

 

他甚至准备好了十天后连人带车被冲上岸，登上晚间新闻报道，两古典乐手激情飙车自寻死路，但是Brett没有让他们有这个上头条的机会。

“毕竟是辆新车。”

于是他们在夜幕初降的沙滩上坐下来，感受潮汐一阵阵拍打着海岸，天光隐没，群鸟散尽，只有海浪声，

哗——哗。

“这是哪个音eddy？”Brett发问

“E？我不知道，太多杂音了，我听不清。”

Eddy伸手去摸了一下车子的引擎盖，还在散发着余热，和他自己一样，脑子被高速搅成一团，像是刚经受过高分贝的奏鸣曲，微微耳鸣，让他没办法冷静地去听。

但是Brett不给他慢慢平静的机会。

“我不知道现在的人生是不是好的人生，但我知道，我不想要那些静止的，沉默的东西。”

“我想发出点声响来”

“最好是和你一起。“

Brett的眼睛闪着柔柔的光，和刚才不管不顾的飙车手看起来就像两个人。

输了。Eddy心想。

这么帅的话又被Brett先说出来了。

但是管他呢，Brett要跟他一起逃走了，他知道这个就够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逃到天涯海角，和逃到一个人那里，

       其实是同一个意思吧。